张培力:用石头制造的骨头诠释了数据和雕塑的转化

美院油画系毕业,创作了中国第一件录像作品,如今,不断尝试各种媒介的艺术家张培力又开始涉猎3D打印和数字医疗成像技术。近日在上海举行“关于强迫症的年度报告”之际,张培力接受“澎湃新闻·艺术评论”(www.thepaper.cn)对话时表示,媒介会给艺术家带来很多启发,“
最近一百年科技的变化越来越快,和过去相比,有些媒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被新的所替代,但是绘画、雕刻是经久不衰的,这是一个基本的表达方式
。”

张培力工作照。本文图片均由艺术家和仁庐提供
张培力生于1957年,1984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(现中国美术学院)油画系,现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。他曾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、芝加哥美术馆、比利时根特当代美术馆举办个展,并曾三次参加威尼斯双年展;其作品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、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、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、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等国内外机构收藏。
从油画开始,张培力运用各种媒介来进行表达。1988年,张培力创作了中国第一件录像作品《30X30》,作品记录了他反复摔碎并粘合一块镜子的过程,沉闷的画面挑战着人的观看习惯,向当时已经家喻户晓的电视这一媒介发起反攻,同时让人意识并思考时间的存在。这件作品让张培力被冠以“中国录像艺术之父”的称号,但他本人对此并不认同,在此后的三十年里,他继续从事装置、摄影、版画等不同媒介的艺术创作。

张培力,《
影像报告2019》, 双屏视频
2003年,张培力在中国美术学院成立新媒体系,他试图用这一新的科系为艺术院校的教育体系带来一些改变,强调对个体认识的重要性。至于“新媒体”的定义,张培力曾在一次访谈中表示,他不太愿意用新媒体这个词针对录像和摄影,“因为录像和摄影存在的时间已经很长了,你要用新媒体来概括它的话,不太确切。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媒体艺术,新媒体现在可能更多的是类似于生物,用生物的技术来进行创作的作品,现在可能是最新的。”最近,张培力结合最新的科学、医学技术,完成“器官骨骼项目”:从最新的数字医疗成像设备技术中提取自己的数字信息,并将抽象的数据可视化为有形的实体。作品分为几个部分,其中包括他对于自身肉体的阐释,人活着时肉眼所看不见的骨骼和内脏被制成可见且可触摸的雕塑。
谈及新媒体艺术创作的难点,张培力曾表示,由于对于很多技术不了解,所以很多时候需要和别人合作一起来完成这个作品,“你可以说它是难点,也可以说它是一种缺陷,或者说是我的一个特点。”在“器官骨骼项目”中,张培力走访意大利和中国多地,为作品寻找最理想的雕刻师。

张培力,《全身的骨头》(局部),白色卡拉拉大理石
澎湃新闻:请介绍一下您最近完成的“器官骨骼”项目,从核磁共振扫描到最后的雕塑,作品是如何实现的?
张培力:
首先是将我在医院里扫描到的骨骼和内脏的信息、数据提供给3D打印,制作出等大模型,然后放到3D雕刻机里,先完成前面数据的雕刻,再做手工精雕。
为了寻找手工雕刻师,我们去了意大利的几个大理石工作室。我对材料不是那么了解,有一个器官一开始是想用大理石做的,是“肾脏”,里面有很多“血管”和镂空,我们在意大利找的那个石头硬度大概有7左右,是很难做的,怎么也达不到想要的效果。意大利雕刻工作室的人在习惯上没有中国雕刻师这样的镂空传统,以及对细节的处理。他们主要是擅长人体、衣褶的雕刻。所以一直不满意。后来我在杭州找了一个有七十年雕刻经验的工艺美术大师,我觉得他的技术没有问题,但是在过程中还是发现不太满意。最后去了青田,发现石头材料的硬度决定了雕刻技术的细致程度。青田的石头硬度是2,那种细的程度一般有经验的中国师傅都可以做,如果用很硬的石头,再好的技术也做不了很细。这就有一个材料和技术之间的矛盾,所以整个过程非常的困难。
我是一直想达到一种“看上去很精准”的目标。中国和西方的雕刻传统是不一样的,西方的过程是可控而精准的,那种有花纹的大理石一般是不用于雕刻,中国则恰恰相反,一般不用纯白的石头来雕刻,纯白石头大多用在建筑上,比如故宫的汉白玉。中国的雕刻师是“看菜下饭”,看到石头才有想法,是在材料上不断地想象,雕一步,想象下一步还能雕什么。我觉得我这次的作品可以说是结合了两种技术吧,前面的部分是可控的,后面大抵上是中国的雕刻师来做的,也有中国雕刻的特点。

作品创作过程
澎湃新闻:您是怎么决定每件作品分别使用怎样的材料?
张培力:
为了做这次的作品,我们去了很多地方,比如福建、惠安、崇武,也去了意大利很多次,看了很多材料,材料本身就有一种语言,是可以说话的,有一些石头让你感觉很纯粹,让你想到古罗马的雕塑,有些石头会让你觉得很复杂,那种花纹和颜色,特别像人身体里的东西。

展览现场
澎湃新闻:从绘画到录像再到装置,甚至到现如今结合医疗扫描和3D打印的作品,媒介的变化对您而言意味着什么?
张培力:
我觉得做什么媒介是无所谓的。媒介会给艺术家带来很多启发,或者灵感,但是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发明家,我觉得艺术家和媒介的关系像“寄生虫”,艺术家不是发明媒介,而是使用媒介,只是用媒介来想象,来创作。所以我不能说我是一个具体的媒介的艺术家。我觉得所有的定义是没有意义的。媒介是一种动力,一种启发。

张培力,《密码 》, 装置,荧光纸本丝网
澎湃新闻:“寄生虫”的比喻是意味着艺术家永远是跟随媒介的发展吗?
张培力:
可以这么说,艺术家永远是跟在媒介之后的,他不能创造媒介,只能发现媒介。如果是相对于真正在创造媒介的高科技领域的人们,那艺术家对于媒介的知识或能力是微不足道的。如果没有人发明电视机或摄像机,艺术家不会去用它们,哪怕是白南准也是如此。杜尚也是,小便池不是他做的,而是买来的,但是从艺术的角度来讲,他用现成的东西是恰当的,表明对艺术的态度。

张培力,《头颅与心、脑、肝》(局部),白色墨西哥玛瑙
澎湃新闻:那您觉得绘画已经过时了吗?
张培力:
不会,已有的媒介是不会消失的,每个人可以自己决定他的兴趣、使用的范畴,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在画素描,有的人可能选择油画。每个人都不一样。还有很多人做摄影,现在数字摄影已经到了很高的水平,但是胶片摄影依然存在。根据媒介的不同,作品最后呈现的质感是不同的,所以要看你需要什么。在艺术诞生至今的漫长历史中,最近一百年科技的变化越来越快,和过去相比,有些媒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被新的所替代,但是绘画、雕刻是经久不衰的,这是一个基本的表达方式。

张培力,《器官与骨头》(局部)
澎湃新闻:您现在怎么看待“中国录像艺术之父”这样一个称号?在您的作品中,那些日常的事物常常被人解读出某些寓意,您是否欢迎各种寓意的产生?
张培力:
我一直都清楚这只是一个调侃,一个艺术家不可能横空出世,不可能在实践上和艺术史上的其他人没有关系。另外我也没有一直在做影像,我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,没有意义。

展览作品
澎湃新闻:在您的作品中,那些日常的事物常常被人解读出某些寓意,您是否欢迎各种寓意的产生?
张培力:
作品一旦做出来,就是开放的,我希望它可以有一定的解读空间,但是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在于,作品的基本信息应该是对的,不考虑基本信息,而进行机械的解读,这样的解读是有问题的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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